牡丹曲(背景中唐)
(一)
“我家两百年天子,顾不及崔、卢耶!”
“喵~”
皇帝正气的发昏,一只玳瑁色的小狸奴突然蹿出来,把殿内议事的诸人惊得不轻。
离得最近的是个穿濯蓝袍子的少年,闻声望去,见鲛纱帘下一双白光微闪,一串银铃声后,露出两只粉色的缎面绣鞋来,却是颠倒左右的穿法。
“女儿淘气。”皇帝有些无奈,他起身向帘子后走去。
小女儿的天真散漫暂缓了他的烦恼——前些日子太子向郑家提亲,郑家婉言拒绝后,却转头把孙女嫁给了崔家。
“还不快把鞋子穿好。”
又是一阵铃儿响,大唐的公主从未为穿鞋弯过腰,她跳着脚趿鞋,引得一众侍人忍笑。
近日长安流行在女子的绣鞋上缀铃,行走时叮当作响,情致两饶。
少年收回目光。
非礼勿视,他看得过久了。
(二)
“阿爷跌了杯子摔了扇,气的胡子颠颠儿的颤。”
西平笑倒在阿姊兴唐的怀中,把她方才偷听来的话添油加醋的说给哥哥们听。
“大哥何等男儿,岂容崔郑猖狂”
蒋王李宗检是个极英武的少年,猛地起身时佩剑磕到了黄玉做的桌子,发出叮的一声脆响。
与蒋王相比太子李永倒颇像个专司笔墨的读书人,他将冲动的弟弟拉回座上,温言道:“高宗禁止五姓七望内部通婚的圣旨在他们眼里也不过一纸空文,又值得你气什么?”
“可是大哥……”
“可是大哥应该给崔、郑两家一点教训。”
西平慢条斯理的绞着从阿姊颈间垂下来的璎珞,微微抬头,一团孩子气中已能隐约看出骇人的美貌。
“不许打坏主意。”
兴唐点了点西平小巧粉嫩的鼻尖,看是警告却更似宠溺。
她一歪头将阿姊香软的手指含在嘴中,轻轻咬了下。
“我偏打坏主意,你们等着瞧吧。”
(三)
长安是座中庸的城,贞观的大旱和安禄山的铁蹄不曾将它摧毁,反让鲜血浇灌出慵懒的情致,让它在大火中勃发出畸形的生机。人人都相信牺牲和富贵是贵族的专属,百姓只负责遗忘和行乐。
内城十二坊,贵仕风流地,北里平康坊自开元以来更无愧风流薮泽第一,而北里第一又当属何人?
院子里将秋千荡得比天高的女人笑得放肆,风掀开她裙子的一角,引得墙外人口哨声不断,似乎站在粉墙下,望一望她飞扬的裙裾,便也在长安城最贵的温柔乡里打了个滚儿。
西平也跟着吹了一声,软绵绵的像猫叫。
“阿家不该来这儿的。”
风情万种的女人懒洋洋的从秋千上下来,她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妆容,或者说她本身就是长安的风向标。
“不该来也来许多次了。”西平穿着哥哥舞勺年纪时的半旧骑服,站在阳光下,像个精致的瓷娃娃。
女人曼行而来,她饱满的胸脯和细软的腰是精心布置过的陷阱,一举一动,张驰得宜,有非世家不可调教的矜持,也有非内坊不可觅得的冶浪。
“羊桃儿的口脂甚美,可否匀我一点品尝?”
“学得一点儿都不像,太子何曾是你这般轻佻模样。”
庾霜有很多名字,恩客兴起时是什么都肯唤的,譬如太子酒醉时便对她以太子妃相称,而她无可无不可的应着,却总能想到那声羊桃儿。
隰有苌楚,猗傩其枝,夭之沃沃,乐子之无室。西平和庾霜的初见始于一首《桧风》。那时西平听说李永迷恋上一个教坊女子,她溜出宫瞧了一次后,回来就摔了满屋的玉器,以至她的侍女们在那段时间都将庾霜这两个字默认作她的禁忌。
庾霜夺走了哥哥,这个认知让西平感到惶恐,她称她作羊桃儿确有恶意,苌楚即羊桃,味美多汁,猕猴喜食,集万宠于一身的小公主刻薄起来是连太子哥哥都敢骂的。
“你总拿我当小孩儿,可我也是亲眼见过的。”
“阿家见过什么?”庾霜其实算不得国色,举手投足却难言魅惑,她嘴角勾起的弧度与世家女并无二致,两点酒靥不过隐隐一现就让西平醺醺然起来。
她知道庾霜是故意的,而她也真的见过,在那个夏日的午后。
庾霜半躺在哥哥怀里,面上似痛苦似欢愉,牛奶似的肌肤裸露在金灿灿的日光下,晃动出惹人的波涛。她看得脸红心跳,脚下一软踩上了一旁凸起的碎石子。
“谁?”她听得哥哥问。
庾霜媚人的眼风从她无措的面上扫过,她冲她眨了眨眼,两条奶白的手臂蛇一般的缠上身后人的脖子,“大约是我这院子闹猫儿。”
“唔~”哥哥低笑,“改明儿我叫人捉了去。”
“不,”她看见那张妖精一样的脸从哥哥的肩头探出来,鲜红的嘴唇吐气如兰,“她是我的。”
西平只觉一只美女蛇攀在她耳边吐信,她在庾霜婉转的笑声中落荒而逃。(未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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